初年夏梦长安

一样是明月,一样是隔山灯火。只有人不见,梦似的挂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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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毅花】《远航》

【毅花】



《远航》





 
二零零三年的那个五月,在曾毅的印象里,是正午被乌云覆盖的天空,和不时就会袭来的一场阵雨。


广东的夏天总是这样,可那年似乎来得更为热烈一点。


他那个年头三十整,玲花总喜欢趴他耳朵边念叨,说你要迈入三十了曾先生,岁月不饶人了。


他一笑了之。有时候在家里,偶尔也会抓住她,要呵她的痒,她像一只奔窜在森林间的小鹿,惊笑着从他身上跳起来,跑远了,他就在后面追……这样的游戏,他们两个可以在周末玩一整个下午,乐此不疲。


有一回,恰逢相熟的朋友来家里做客,一大帮人站在他那小窝的门口,正好听见门内两人笑闹的声音,自此成为那一年聚会时打趣他的热门话题。


那年好像正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的阶段,他们俩贷款各自在深圳买了房子,他甚至还咬咬牙,又供了一台车。歌舞厅的生意不错,他们的节目和名字都开始慢慢在小圈子里有了点名气。年前他跟着玲花回了趟内蒙,玲花的妈妈很喜欢他,临走那晚偷偷拉着他说,等等吧,等你们俩成家的时候,我把嫁衣也就绣好了……


五月的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,曾毅收到了来自家乡的请帖。


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哥们儿,跟他一路念到中专毕业。他南下闯荡,他那哥们儿留在家乡的县里,依着那份学历,倒也混得不错。前两年结婚时就提前邀请他去,他那会儿正好刚返回深圳,新节目的排练着实走不开,再三道歉,说下次小侄子的喜宴我一定去。今年孩子降生,他那好兄弟专程打了一通电话来,问他,“寄去的百日酒的请帖收到了没?”


曾毅手里捏着那根电话线,低着头看路边被丢弃的一只烟头,笑说,“收到了,等我请个假,下周回去参加……我说你现在挣大钱了?百日酒也搞得这么大排场?”


兄弟在那头乐呵呵的,不理会他的揶揄,挂电话前随口问,“你和上次带回来那姑娘怎么样了?咱这也三十出头了啊,我说你得抓抓紧。”


“不急。我都不急,你急什么?”


他兄弟隔着听筒,贱兮兮地“嘿嘿”笑,催他说,“这不是我儿子等着认识你闺女呢嘛。”


“去你的,少乱说。”曾毅骂他一句,想起他那只漂亮的小鹿,笑了,说,“快了。”


他确实有安定下来的打算,尤其是这些年过年回家,看到他那些留在老家的朋友一个个抱着孩子,实在有那么几刻之中,是心生艳羡的。房子车子都有了,他们俩的工作也趋于稳定,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。


下班回家路上,他和玲花提了下周回家参加喜宴的事。她白天寻觅到一张新碟,坐在副驾上看车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,仍然显得格外兴奋。曾毅说了什么,她只一味点头答应着,心思早飞到那张碟片上,隔几分钟就再提醒一遍,说曾毅曾毅,你回去记得听听那几首歌……


他进楼门前帮她开车门,探进脑袋去忍不住要吻她叽叽喳喳了一路的嘴巴,捏捏她脸蛋说,“好好,回去就听。”


“那走吧?”狡黠的小鹿朝他笑笑,张开双臂,跃上他的后背。


曾毅双手牢牢把着她的大腿,用力颠了颠,惹得背上一声急促的惊呼。他单膝顶开楼门,说:


“走吧!回家!”




 
那年的雷雨季似乎持续了很久。


很长一段时间,曾毅睁开眼,就看到中午时分的阴云密布,等他们两个人都收拾好准备出门,往往是这一天的第一场雨刚刚下完,一路的潮热。


深圳那年的炎热持续到了秋末,他三十岁生日那天刮了一整日的北风,终于凉快了一点。


玲花前一天傍晚上班前给他订了一个六吋的蛋糕,巧克力的,据说是店里的新款式。


他们给歌舞厅请了半天的假,讲好了晚上开演前再过去。下午玲花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,拎着她花里胡哨的那只蛋糕,站定了,才呼哧呼哧说,“曾毅,给你说一个好消息!”


曾毅已经拆开了那只蛋糕的包装绳,拿了一只小勺先尝了一大口,咂巴着嘴,甜丝丝的味道里有一点点巧克力的苦味,很对他的口味。他又切了一块,挖给玲花一口,塞住她正准备长篇大论的嘴。


“简短点说。”他低头看见她嘴巴黏了一圈淡淡的巧克力渍,抽出两张纸帮她沾了沾,留下嘴角的一点,被他轻巧地舔去。


窗外的风似乎很大,他听见呼啸的风声,玻璃在风中哐哐地响。


他已经在想,今晚之前,也许可以把想要在深圳定下来的事跟玲花讲讲,听听她的想法。


他的小鹿在捏他的胳膊,兴冲冲的一双眼睛分外明亮,“曾毅,曾毅,你听没听见?”


“什么?”


“我说我有姐妹推荐咱们也去包装一下,拍个双人照什么的,然后去唱片公司试试,你觉得怎么样?”


“挺好啊。”他知道她的想法,在深圳打拼了这么多年,永远呆在歌舞厅跑夜场到底不是个长久之计。


他们都在寻找新的出口。


“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,咱们拍照的衣服,我可以来设计!还有么……记不记得你同乡的那位何老师找咱们录的那首歌?等这首歌成型了,咱们就有自己的歌可以去试试了。”


“好啊。”曾毅握着她的腰,和她亮晶晶笑着的眼睛对视,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慌乱。他倏忽生出种念头——


他的小鹿终究会化作一匹骏马,奔向她更辽阔的草原。


她是天上的云彩啊,值得被拥进无垠苍穹,除了日月和风雨,没有谁,能妄图抓得住她。
 




——老曾


手机屏幕最顶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,曾毅点进去,是玲花的微信。


他回:怎么了?


玲花噼里啪啦发来一串语音,说:“你不知道啊,我女儿五一在家,天天晚上要拿我手机放咱那首《给给》,还跟着唱。”


随后发来一个她偷偷录到的视频。


曾毅点开看,屏幕里录到了几十秒,小姑娘一副好嗓子,正跟着音乐唱那一首歌的最后两句。他重复播了两遍,笑微微的。


开春的时候工作室在一块聚餐,玲花领着她女儿也来了,得有半年多快一年没见过这小丫头,个头已经超过了她妈妈的肩膀,出落得越加漂亮。那天聚餐结束,他们一行人站在餐厅外面各自等车来接,他臂弯搭着外套,走到她身边去,有一点朦胧的酒意。


“女儿越来越像你了。”


“噢?是吗……”玲花手臂上也搭着一件外衣,这还是五六年前,他们俩有一回去外地商演的时候逛街买的。她挂着衣服的手肘一下撞上他的小臂,很轻的,是他们之间熟悉的氛围。


带着玩笑的、默契的氛围。


小孩子这几年正是窜个子的年纪,玲花镜头里的小姑娘似乎比上一次见她时又高了一点。曾毅比划着,觉得是比自家那小子至少高出了小半个脑袋。


——唱得挺好,有你当年的风范。下回开演唱会可以带上咱姑娘一起来。


他开着玩笑,将目光投向窗外紫红的晚霞,兀自一阵傻乐。


他们家花园里的月季今年开得极好,一朵一朵地簇拥着。他背着手,给耳朵上挂了一只耳机,踱到花园里去赏花。


耳机里接着他上一回没播完的歌继续放。


他看着眼前橘红的一大朵,忽然愣了一下。耳边竟又响起——


给给 给一个嗷嗷待哺的人

一个慢慢将要长成你的人

给给 给一个日渐油腻的人

一个衣带渐宽终不悔的人



 
*






写在后面


很久没写文了。

好久不见。谢谢喜欢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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