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年夏梦长安

一样是明月,一样是隔山灯火。只有人不见,梦似的挂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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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毅花】《格桑梅朵》

【毅花】



《格桑梅朵》






“去吗?”


张洁问这句话的时候,正低头扣上行李袋的最后一颗褡扣。


前面依旧闹哄哄的,后台也时常有人走来走去,下场间隙喝杯水,或者换件衣服。


歌舞厅今夜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
只有一件——张洁要走了。


她其实早已经请了好久的假,今晚回来不过是收几样衣服行李,顺道和她们一帮小姐妹道个别。


玲花和她也算搭档跳了挺久的舞,关系还算不错。张洁给她塞了一板巧克力,两个人躲到化妆间去,讲未来的想法。她准备出国去,见异域的风土人情,在异国的土地上走向更广阔的舞台。


讲到地球背面,张洁忽然抬头问,“一起去吗?”


玲花枕着手臂靠在椅背上,蹭着手臂的皮肤,摇了摇头。


凌晨回家路上还和曾毅讲起来,叹惋他们三人组要拆伙的同时,不忘赞一声张洁的勇气。她头上还胡乱戴着曾毅的黑色棒球帽,散开的卷发乱糟糟地压在帽檐底下。她看着马路上偶然飞过的一辆车,说,“我觉得她挺有想法的。”


她十七岁从内蒙到深圳,霎然间看见灯红酒绿,就已经觉得是顶遥远的世界。


在家乡,她的草原上还奔跑着羊群,她不再是挥鞭赶羊、日落归家的人,可羊群依旧日日奔到山那边去。深圳的霓虹之下,BP机和大哥大都快要被淘汰,而她的牧场上,人们要踩在马背上,才能听见远方的声音。她一通电话打回去,不一定赶得上有信号的时候。


曾毅牵她的手,跟她说,“不去就留在这里,这儿虽说离内蒙也不近,但好歹回家一趟也容易。以后说不定有比火车更快的,想家我也能陪你回去。”


他的手掌很大,温暖也干燥,食指的指腹有一点薄薄的茧,包裹着她的手。


马路前面,他稳稳地站在那里,一如既往觉察她想家的小小情绪。这让玲花觉得安心,她想起妈妈,想起去年夏天的绿草。


曾毅说,等今年空闲的时候,要跟她一起回一趟草原。





春天在深圳短暂地停留了几日,夏天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。


五一过后那几天,深圳骄阳如火,观众骤减。老板大手一挥,说干脆给你们放一周的假期,当晚,他们就买了归程的车票。


回去路上先过安徽,在那里住一个晚上。


在火车上人挨着人地住了一夜,他们俩衣服都几乎湿透,找了一家门脸不小的旅馆放下行李,玲花先拿了衣服去洗澡。


曾毅躲到外面抽了根烟,回去经过前台,老板娘捏着一粒瓜子,抬头随意招呼,“哎——小两口也来黄山许愿啊?”


曾毅手里转着他那只塑料打火机,草草嗯了一声,第二天真带玲花去爬了黄山。


山顶上有卖同心锁的,几块钱一对儿。玲花不明所以,指着他手上的心形锁,问是干嘛用的。人头攒动的游客人潮里,曾毅牢牢攥着她的手,闻言,哄她说,“保佑事业顺利的。你看,前几天五月一,是咱们开始组合的纪念日。锁好了,咱们一辈子不分开。”


玲花举着小钥匙,学人家要往山底下扔,蹙眉问他,“咱们组合一辈子不分开?”


曾毅给她点头,看着她把钥匙扔下去了,哼哼哼地笑,眉毛都要跳起来。


下山的时候他们两个仍然牵着手,闷热的天气,两只扣紧的手心里尽是汗水。两个人都满不在乎,哼着流行歌曲,你一句我一句,慢悠悠地往山下去。


她那几年初初接触花花世界,遇见第一个长久的朋友就是他。


曾毅跟她日夜相处,如兄如父,几年里无论工作还是夜深人静的无人角落,也是最好的伙伴和爱人。她那时候全身心地依赖他,一直到很多年后,玲花都对他关于同心锁的这一说法深信不疑。


黄山之行匆匆忙忙,他们又搭上车,一路向北,到她的家乡去。


鄂尔多斯的夏天还没开始,嫩草长出新芽,黄绿黄绿的一茬,铺满了五月的牧场。


玲花回到熟悉的家乡,神采奕奕,带他看了她的马儿和羊群,也带他见了妈妈。


曾毅那一年新剃的头发,特意问玲花借了一顶当地人戴的帽子。和妈妈见面的时候,帽子托在他的掌心,他站在玲花身旁,有意沉着嗓子叫,“阿姨。”


在内蒙的几天,玲花像放归蓝天的鹰,好不快活地奔向她的草原。就那么几天,她兴致勃勃,甚至教会了曾毅骑马——尽管骑得不好,但总归上马跑几步是不成问题的。


临别前去篝火晚宴,天黑下来,玲花兔子一样窜得没影,去和人家跳起不知道哪一首歌。几位叫不上来的哥哥或者叔叔,凑过来拉着曾毅非要喝两杯。


两杯酒下肚,切几块羊腿肉,几位身形高高的长辈拍拍他肩膀,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,都笑笑走去下一桌。


玲花跳得满头大汗,跑回来,一身长袍沾满了草屑。曾毅站起来给她拍衣服,问她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她豪气十足地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酒,仰头饮下,冲他拱拱鼻子,又跳着跑开了。


一整个夏天,曾毅都好像没怎么忘记这件事。


回到深圳,在家里,年轻的身体在躁动的电风扇下挥汗如雨,曾毅有时啃她雪白剔透的后颈——这让他记起躺在内蒙的草地上看到的那一朵朵漂浮的云彩,她的发丝搭在他的鼻尖上,弄得发痒。


他这时候就会想起来问她,说,“花花,那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

带着滚烫的情意的问句,也没有真要等到她回答的意思。





好多年以后,他们慢慢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团队的那一阵,因为采风的原因,去了一趟西藏。


这里是辽阔的高原,刚刚入了夏,午后太阳毒辣。一群人午餐后回住处休息,他们俩住隔壁房,玲花过来敲他的房门。


她进来随便在他床上盘腿坐下,给他指指自己的脸。她皮肤白嫩,这么一会儿功夫,已经被晒得红红的一片。


从前其实也是这样,这几年她懂得防晒,已经是好了不少。


他们出门,曾毅箱子里常备着药,晒伤了,磕碰了,她还是一向习惯到他这儿来找。


曾毅蹲着在行李箱里给她找药膏和棉签,玲花漫无目的地在他房间乱瞟。他房间的木桌上放着一朵紫红的小花,是她昨晚从外面带来给他的。


他当时接过花就来吻她,两个人靠在门板上,他埋在她颈间问,这是什么花?


她答,格桑花。


曾毅哼一声,带着笑意,没再接她的话茬。


他们俩那年心照不宣地保持这种奇异的关系,人前仍是配合最默契的工作拍档,人模人样,彼此关怀,点到即止。


可烈火一触即燃。


起初是火苗,黑夜里,把秘而不宣的心事点着了那么一次。可那年春天下了很多场雨,没能把这束火浇灭,反倒愈燃愈烈。


来西藏前,她说,“不然咱们都去谈恋爱吧……那个谁,追我挺久了。”


“然后呢?”他那天问。


“然后?”玲花说不上来。


然而她心里想,然后还能怎么样……这些年迎着风头,没准可以一路展翅,然后守住这份属于他们二人的成就,各自成家,永远做人前最令人艳羡的搭档。


那年黄山之约也算灵验,漂泊辗转,一辈子不分开。


进藏前,这场谈话不欢而散。可来了这边,她见着山野间颜色绚丽的花,摘一朵来,送到他的房间里,像是沙砾抓住海浪,枯木又逢甘霖。


两颗心又紧紧跳在一起。


曾毅找出来东西,给棉签上沾了一点药膏,抹在她脸上。玲花扬扬头示意桌上静静躺着的那朵花——真奇怪,一晚上过去了,那花一点也没败。她笑脸揶揄,“你怎么没扔?”


“就等着小骗子来问呢。”曾毅扔掉棉签,去洗手。


他今早在路边又见到这种花,那时尚早,高原的天还有点凉意。街上有个推小车出来卖肉干的老奶奶,会讲一点汉语,他指着那花问奶奶,这是什么品种的花,是格桑花吗?


奶奶捏了一块肉干给他尝,摇摇头,汉语不太标准,告诉他,那叫秋英。


“我才不是骗你。”玲花坐他床上,向后仰靠躺下,一动也不想动。


曾毅洗完手出来,看见她长长秀发铺在他的床上,他双手还湿着,忍不住又要奔向他洁白的云朵。


熊熊烈火,永远也烧不尽牧人对蓝天的渴望似的。


云幻化作雨,扑灭火焰。他一手搭在她腰上,又记起这件事,笑她,“怎么什么事都不讲真话?那是格桑花吗?乱说……”


他好像要在这个午后将旧事都重提,又讲起,“还有那年,你那几个哥哥说我什么?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,你还说人家骂我,”他想起好玩的,哈哈笑两声,咬她软软的耳朵,“我差点就信了。”


那个下午,玲花都待在他房间里。


晚饭前团队打电话叫他们去吃饭,曾毅答应着,他收拾好,握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,玲花站他身后,突然问:


“你还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?”


“什么?”他没明白。


“我说,那句话的意思。”


他以为这些年她早忘了那句话究竟说的什么,或者那年她根本就没有听到。他一味追问这个,本也就是玩笑话。


玲花俯身拿她的手机,她的手机放在那朵紫红色的小花旁边。曾毅一瞬觉得那朵花仿佛真的是格桑花,早晨的时候,路边的那一种,压根不像这一朵。


她还在笑,随意的,玩笑一样的,说,“那句话的意思是……草原的女婿。”


太阳落下了。


夕阳透进室内,将她和格桑花照得一样漂亮。




*






写在后面


*格桑花,又叫格桑梅朵,在藏语里,代表着幸福的意思。

*秋英,就是波斯菊,大量的影视剧、影像会将这种花当作格桑花。

文里尽量在用意象表达……了。晒伤那一段的灵感,来源于去年向往的生活。期待评论,谢谢喜欢!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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