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毅花】《世界的三分之一》-初年夏梦长安

【毅花】

《世界的三分之一》

“你不是湖南人吗？”

“怎么搞得好像本地人一样？”

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，还是在零几年的某个春天。

那其实也是曾毅头一回到内蒙来，和他们同行的，是几位列车上偶遇的旅客。几个年轻人，一人揣了一部小灵通，行李带得满满当当，据说是立志游遍祖国河山的背包客。

曾毅那年还能算是二十几，和一车厢人相仿的年纪，停靠站时递根儿烟、摸两圈儿牌的功夫就熟悉起来。大家互通了姓名，聊天之间，说明都是打哪儿来。

玲花就坐在她的铺位上，拿一只发圈扎她半长的卷发，看着他们东扯西聊地打牌。

她那段时间头发原本留得很长，有一两年没回家了，临行前，特意拉着曾毅陪她找了间发廊去剪掉好多。已经有些毛躁干枯的头发唰唰地往地上掉，曾毅在后面抱着手臂靠在墙边，看着有点儿可惜。

头发后来剪到了肩膀下面一点点的位置。从发廊出来，天色将将黑透，曾毅在路边雪柜里给玲花挑雪糕，转过头正要问她想吃什么，就见她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甩她那头刚修理完的长发，头顶是街边吸满蚊虫的白炽灯。

“可惜吗？”他随手拿了只草莓味的雪糕，扬扬手，问她，“这个怎么样？”

玲花冲他点头，她最近是有点沉迷于这个口味的雪糕，一连吃了好几天，吃不腻。她一边点头一边问，“可惜什么？”

“头发……都留那么长了。”

“嗐，可惜什么。”曾毅给她撕开了包装，她一口叼上去，示意他放开雪糕棍。“要回家了，不得收拾得利落一点。”

她牙齿被冰得嘶嘶冒冷气，把雪糕递到曾毅眼下，问他要不要吃。

曾毅裤兜儿里半包烟，刚磕出一根来，想了想，又塞回去，连着瘪了的烟盒重新放回口袋里。他就着玲花的手啃了一口，也被冰得吸溜吸溜，不忘夸一句说，“这雪糕奶味儿还挺浓。”

“喜欢啊？”

“嗯，还不错。”

深圳的四月已经进入闷热的阶段，雪糕下面没一会儿就开始融化，玲花仰着脑袋，又从底下开始吃她那只雪糕。她吃着，一面说，“喜欢……那等过几天咱们回内蒙，我妈妈给你煮奶茶，奶味儿可香了。”

“好啊，那你那些羊肉牛肉，我也都得尝一遍。”

“没问题，想吃什么都行，我妈妈都会做。”

玲花刚剪的头发在四月的大风里乱飞，她咬一口雪糕，差点吃一嘴头发。曾毅伸手帮她在脑后拢住，陪她慢悠悠走，把那只不大的雪糕嘬了一路。

列车驶进内蒙的时候，她坐在床上，扶着栏杆探头去拍曾毅的肩膀。曾毅举着一把扑克，抬头询问她怎么了，她就给他指车窗外的景色，说，“你看，到内蒙了。”

上一秒还拿牌吆喝的几个人，听到都好奇地扒着车窗往外看，抻着脖子，随口问，“内蒙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啊？”

“羊肉的你们都得尝尝，可香了。”曾毅索性扔了手里的扑克牌，老神在在的，撇撇嘴，给人家指导起来。

玲花爬下床，坐在曾毅旁边，半个身子越过他去看窗外缓缓掠过的蓝天白云。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，第一次带人回家里来，也有那么点近乡情更怯的意思。

内蒙的天总是这样蓝，窗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景色一帧帧向后驶去。她补充说，“如果你们喜欢奶制品，我们的奶茶、奶皮子、奶疙瘩也都可以试一试。”

曾毅坐窗边，看她为了看风景，几乎都要压在他身上了。他赶紧站起来，拍拍她，叫她坐到里面去。他在狭窄的车厢里侧着站，接道，“嗯，还有奶酪奶豆腐，都去试试，很好吃。”

几个同行的旅人凑热闹似的，意识到什么，纷纷转过来问，“你不是说你是湖南人吗？怎么搞的，如数家珍啊……”

他就笑，好像就等着人家来问这样的问题一样，得意兮兮的，指着旁边扒车窗赏景的玲花，给挤在一个车厢的同行旅人炫耀，“她是内蒙人啊，我也算是半个了吧。”

半个多小时里，他给人家讲草原香甜的羊肉，讲奶香浓郁的乳制品，讲鄂尔多斯的乌仁都西山。

然而他也是第一次踏上内蒙的这片土地。

这些，都是玲花几年里有意无意提起时，他记在心里的。提的多了，他自然也仿佛来过，像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。

后来交通变得便利，他们俩北上闯荡之后离内蒙更近了一些，回内蒙的次数也就更加频繁。团队采风、录制mv、或者单纯的回家探亲，都成了他们俩一次又一次重回内蒙的理由。

地点也不再拘限于玲花家里的那片草原，他们绕着地图四处跑，把蒙东蒙西都转了个遍。

奥运前后，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，他们团队十几个人都跑来内蒙，租了好几辆车，预计要把草原沙漠都看一看。

到达第二天的一大早，团队的伙伴们早早就开着车出发，他们两个，磨磨蹭蹭的，在酒店里又是装水又是洗水果，倒真像不紧不慢来旅游的。

车开出去，没一会儿，太阳升起来，气温一点点攀高。曾毅一手抓着方向盘，一手翻出来一只墨镜，拿给正抱着一大袋橘子吃的玲花。

“戴上吧，”他耐心哄她，“阳光刺眼，一会儿眼睛该不舒服了。”

他捏着一只眼镜腿，玲花偏过头，脸直接凑上来，就着他的手把那墨镜虚虚挂在鼻梁上，等她两颊鼓囊囊的橘子咽下去，才想起用手背把墨镜往上推了推。

团队先过去的人发来短信，叫他们等一下在哪里汇合，玲花又剥开一个橘子，边往嘴里送边问他知不知道怎么走。曾毅自信满满，拍拍方向盘说，“我认路你还不放心吗……你就负责坐好吃好就行。”

她那一个橘子没吃完，曾毅又想起什么，扭头看了眼后座敞开的背包，指给玲花，“你晒不晒？晒的话，拿个外套挡一下，刚出门的时候我给包里装了一件。”

“行，行，知道了。”玲花低头吐着籽儿，一口答应着，仍旧坐在那里，又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水，岿然不动。

曾毅开着车，那一箩筐的絮絮絮叨叨好像怎么也说不完，没两秒又有新的话问：

“你水带够了没有？等会儿去的那边可没什么水，不然等一下路上买点？”

“我看那边晚上气温还是挺冷的，衣服……你还带了外套没有？”

“早晨起得那么早，困不困？你要不要睡一会儿？”

玲花不胜其烦，分开两瓣橘子堵住他的嘴，笑眯眯抱紧她盛满橘皮的袋子，“多吃点，我这儿还有呢。”

橘子是新鲜的绿皮儿，入口一刹差点儿酸得他睁不开眼。曾毅脚下松着油门，下意识转了一把方向盘。

车头猛地下坠，他踩紧刹车——

得，车左前轮彻底掉进了坑里，掉得潇潇洒洒，无比戏剧。

他们俩打了电话，蹲在车边儿上等拖车。俩人靠着车的轮廓给自己遮阴，玲花吭哧吭哧又掰了半个桃子，另一半塞给曾毅，一人一头，吃得果汁流了满手。

“你不是说你很熟这条路吗？”玲花扯了张纸巾，擦完嘴又擦手。

曾毅接过玲花手里用完的纸巾，把捏着的那块桃核包起来，在车里找了个袋子扔进去。他颇有点不情不愿地回说，“这是意外，来了那么多次了，你们这儿的路我还是很会开的。”

玲花嗤他，蹲着挪了一小步，“你这个司机还是下岗吧，等会儿我开，别又掉坑里去了。”

被提前下岗的司机曾师傅仅仅在玲花这里单方面歇业了半个小时，后半程的路还是由他开。原因是——

玲花真的不认路。

这一次录湖南卫视的某档综艺节目，又选址在内蒙。他们提前搞了一台车，把什么行李装备都塞进了汽车的后备箱。

应该也有些年头没单独坐在同一辆车上去旅行了，这些年去工作时常分开坐，就算坐同一辆，也都总是商务车，他俩挨着，后排跟着摄像，前排有专门的司机。

只有私下出去聚餐，才算还有他独自开着车来接她的时候。就是这样，也偶尔还跟着她先生，三个人一路气氛沉闷，聊的尽是工作。

中午临行前他们在酒店吃了顿简餐，准备餐后开着车往东站奔。

快出门的时候，曾毅过来敲她的房门，靠在门板上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补妆。

“呼市这几年变化挺大的。”他清清嗓子，没话找话。

“少来。”玲花在包里找她的那支口红，“明明去年还是什么时候咱们才来过。”

她看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，慌里慌张随便在嘴唇涂了两下，催着曾毅一起往楼下走。曾毅在后面喊，“水杯，你水杯不要了？”她笑着又跑回去，怀里夹好她的水杯，看曾毅背着包跟上了，才又跑去等电梯。

这几天录制，介绍当地和美食，玲花在前面讲，曾毅有时候紧跟着补充，俨然一副东道主的姿态，惹来无数次打趣，问他，“你不是湖南人吗？”

他就嘿嘿笑，继续自然而然地夸奖内蒙甜香的羊肉和加了肉干的奶茶。

好友聊罢，曾毅站起来，不忘给自己添一碗奶茶。

这是他数不清多少次来内蒙，也不知道是第几回品尝蒙餐。和他自草原长大的搭档相遇在1998，相识二十五年，从深圳起，耳边就听着内蒙的故事和山川草原，如今半只脚踏入知天命，这片土地也已左右相知了一半的年岁，仿佛已经顺其自然成了他自己生命的一部分。

向外人讲起时，也无不骄傲地说，“这是我们内蒙。”

毕竟，从他家乡的那一块茶饼摆在她们家的那一刻起，冥冥中就注定了缘分，扯不开，也剪不断。

综艺录制结束，回程还是他开车。玲花坐副驾，戴好帽子就开始补觉。曾毅把空调温度稍稍调高了一点，左耳挂了一只耳机，连的是玲花昨天下载的那个当地的音乐软件。耳机的声音开得很低，他听着听着就笑了——

歌单里应该在随机播放，不知怎么，又循环到了那一首《我和草原有个约定》。

等红灯的时候，他听着耳机里年轻稚嫩的女声，偏头去看歪在副驾难得安静的人，斜照过来的阳光打在她脸上，睫毛下浅浅的一片阴影。他伸手替她打开头顶的遮光板，绿灯亮起，他的车子重新汇入车流。

就如同熟悉这片土地一样。

陪伴，照顾，和相携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
日日夜夜的并肩，是揉进身体的习惯。

像是习惯阳光，习惯午后，习惯每一件事都与你。

*

写在后面

把这一期向往刷了又刷。在车里哥让妹给大家做导游来介绍的时候，说的理由不是他不熟悉这里，而是“一边开着车一边介绍不行”……所以他也是很了解很了解这里的吧，算是半个内蒙人了。然后哥在节目里表现出来对某首他没词的歌各种“介意”，结果采访的时候问哪首歌最能代表这次的感觉，哥说：我和草原有个约定。

太喜欢这一期节目了，于是就有了这篇文。

嗯，谢谢喜欢，期待评论！也期待有更多这样的节目TAT。